不乖

        前一陣子看到侯文詠的書"不乖",便想起一向循規蹈矩的我,其實也曾經有過具有"獨立思想"的反叛期。平常我也不是什麼都贊同學校、老師和長輩的,但我並不會有任何的具體行動,也不會有強烈的主張,頂多是抱一下怨而已。也許那兩個事件是直接與我的經驗判斷相衝突,再加上,我剛好有主導、決定權。
        國、高中期末考都會有溫書假,放一天,考一天。那是在國中二年級下學期的時候,期末考,要放溫書假的前一天,竟然有5個科目的總複習考。天啊!如果在放溫書假前我們就都已準備妥當了,那還需要放什麼溫書假?而如果我們還沒準備好,需要在溫書假時好好複習,那麼這一整天的總複習考目的是什麼?讓我確定自己還沒準備好,還是怕我不知學習重點,考個試讓我知道我原先準備的都錯了(那也得等我準備好了才考),還是用來恫嚇我們,讓我們看到滿江紅後,回家奮發圖強。總之,我覺得在溫書假的前一天考試是很沒意義又浪費時間的事,與其如此,不如讓自己多放一天假,好好在家溫書比較實在。我把這樣的想法跟周圍的同學說,她們也都覺得我言之有理。結果隔一天,我真的沒去上學,而我周圍的那些同學也真的沒去上學。巧的是,那天剛好督學到校視察,看到我們教室空了一整個角落區,覺得很奇怪,讓我們導師很尷尬。這倒是在我意料之外,我原來也不想如此讓老師沒面子,只是單純的想把我的有限光陰花在有效率的地方--好好讀書。也不知為什麼(誰去說的),老師認為我是這群缺席同學的頭,於是率領一竿同學到我家興師問罪。當時媽媽是很挺我的,因為一直以來,我都是自動自發讀書做功課,那天沒去上學,我並不是在玩,而是用功地準備期末考,所以當老師問我為什麼沒去上學時,媽媽主動替我編個理由--胃不舒服。老師當然不信(應該是有人把我的"密謀"跟老師打小報告。),憤怒下,她不但說要記我曠課,並且揚言如果我要轉到鄰近最好的中學,她的父親,教過那所好中學的校長,可以幫我的忙(什麼跟什麼?真不知是來問罪,還是來炫耀的?)總之就是氣我到極點,希望我趕快消失。
      接著,我又做了一件讓我的班導十分不悅的事,可說是舊恨未消新怨又結。其實也不是"接著"曠課事件,早在期末放溫書假前,我們就要交回暑期輔導家長同意書和費用,雖然老師一再強調暑期輔導的好處和重要性,包括會教新的(國三)的教材,但是由於國一升國二的暑假,我也是因為聽信國一導師這種不實的廣告,參加了暑期輔導,結果根本沒上新的教材,每天在炎炎暑氣中上課,中午還得頂著大太陽走路回家,所以這一次說什麼我也不會再參加暑期輔導。一開始,老師還委婉相勸,說是如果不參加暑期輔導,會跟不上進度,可能無法待在資優班。後來發生了曠課事件,期末考時,老師又來跟我做最後確定,得知我仍不改初衷,便丟下我國三將被分到普通班的話,然後離去。我當時並不在乎是否會被分到普通班,我覺得我可以靠自己的毅力念書,反正好班普通班都是同個老師。另一方面,依我的分析判斷,我並不認為班導會把我分出去,原因是我們這第一屆生成績不怎麼樣,能上公立高中的寥寥可數,如果把我分出去,那麼班上上公立高中的人數就會損失一名。接著是放暑假,整整兩個月,我沒再見過班導,當然也沒再跟她說過話(忘了返校日,是否是代課老師,還是根本沒老師)。國三開學,我發現跟我所預期的一樣:我還是跟原來的同學一班;班導也還是原來的班導(班導畢竟還是心腸軟)。然而直到第一次期中考,她都把我視為隱形人,繼續跟我冷戰。第一次期中考,她跑來跟我們班常拿第一名(偶而是我或其他同學拿第一)的女孩說她為她設立了每一科的最低分數....。當時我正好也在旁邊,班導於是也對我說出她對我所期待的分數。我一聽先是愣了,接著一股不服之氣油然而生--班導為我設定的分數,每一科都少那位同學十分。我想,物理、化學、英文,我也許一向考得不如她,但是怎麼連我的強項數學、歷史和地理的最低分數都被訂得比那位同學低。是可忍,孰不可能?相信當時我的臉上已經寫滿了委屈之情,但是我仍恭敬的答應老師。接著我便以不服輸的精神在期中考前的倒數幾天衝刺著。沒想到,國三的第一次期中考,我考贏了那位同學成了班上第一名,不僅每科都超過班導給那位同學設定的最低標準,而且英文這科還考出了我久違了的"綠字",甚至可說是再見安打。從此,班導跟我前嫌盡釋,並且又跟我有說有笑有如姐妹,一如以往。
        真的, 我一向都是很隨和、沒有主見、乖順的。然而一旦我有自己的想法,我就會堅定地守住這想法,變成原則,而我也變得很拗。不過國中翹課、不參加暑期輔導的事實在是對事不對人,我也知道我們的班導是個滿負責的好老師。
         國中還有一件"不乖"的事發生在國三的時候。 國三一開始,因為我的數學好,數學老師很喜歡我,連帶著,也常常叫我幫忙拿教具。那時我們上幾何學,需要畫圖的工具,像三角板、兩角器、圓規等,數學老師常常在上課時對我說:「XXX,去我的位子幫我拿....」,下課時又對我說:「XXX,幫我把...拿到辦公室。」幾次之後,同學也能感受到她對我的特別,每次老師一叫我,同學就用異樣的微笑看我,讓我覺得很尷尬也很不舒服。那時並不知有"Teacher's Pet"這個名詞,後來聽兒子說,他們都不願被視為"Teacher's Pet",我想我當時也是這種心態,不是不願幫老師跑腿,而是怕同學用那種我是"Teacher's Pet"的眼神看我。結果終於有一次,其實那一次我也不是故意的,就在老師講完請我把教具送回辦公室的話時;就在同學們忌妒又羨慕的微笑地看著我時,原本該特別輕輕放下的我的那枝超重的不鏽鋼原規,竟從我手上不小心滑落到桌面,「碰!」的一聲,就接在老師叫我的最後一個字後,瞬間,同學們微笑的表情,變成驚訝的臉色,下課後,同學們都說我很大膽,要抗議、不滿老師頻頻叫喚我,也不須那麼直接給予顏色。我真是百口莫辯!雖然我沒有要故意丟圓規來表示情緒,但同學既羨慕又忌妒的眼神卻影響我的情緒,以至於我會不小心沒握穩那沉甸甸的圓規。如果同學們會把那一聲當成是有聲抗議的代表,那麼老師肯定也會如此想。同學們既然提出質疑,我也就有機會澄清,可是老師對我的誤解,卻默默地藏在她的心中,而以行動--從此再也沒叫我拿或送教具--來告訴我。幸好當年高中的分發全憑聯考分數,如果是靠推薦,老師對我的誤解,恐怕會在辦公事傳開,我就很難得到好的推薦信。
       除了國中時代的那三件違逆老師的事,直到研究所畢業,我都一直奉公守法。「品學兼優」是經常出現在我的成績單上的老師評語,這點連不喜歡我的那位小學老師都不能否認。與人相處,不管是認識不認識,我也都一直很和善、隨和,總是不願用言語、行為來讓別人難受,甚至常站在別人的立場著想,雖然有時我也會為了維護自己的理念、原則而彆扭,但也都是一些小瑣事。基本上我就是不會出言不遜、酸薄他人或行為乖張,張愛玲引用歡喜冤家的話--忠厚是無用的別名--說得好,有時我覺得自己忠厚老實得已到可說是無用的地步。忠厚雖然是本性、善良的表現,但有時也是軟弱、無能、不機靈、反應慢的表現。自我懂事、有記憶以來,有時候我會對我那種對某些人、某些事缺乏機靈和反應快、軟弱、無能式的忠厚態度感到無奈和痛恨。所以我記得很清楚,在懷老大時,我不免臆測肚子裡的孩子是怎麼樣的孩子。我經常向上蒼祈求給我一個健康聰明的孩子,此外,我還曾向上蒼祈求,不要讓我的孩子像我這樣「乖」。結果,老大生出來,上學以前,還真是出奇的乖。
         然而自從老大上學後,就開始有一連串不乖的事蹟從老師的口中、通知出現,有時還甚至造成我惡夢連連、看到學校打來的電話心就先揪成一團。印象深刻或我有得到通知的有:幼稚園小班(在愛荷華時)老師跟我告狀,他一直玩老師的錄放音機,屢勸不聽。小學時因為和同學的糾紛、因為不能遵循老師的指示而讓我被老師招喚。高中時,和同學打架,副校長打電話來通知,差點「留家」查看(Suspension)。另外還有我不知道的,多年之後他才說的,例如他國中時為了堅持理念,不願意做每早一次的愛國宣示,寧可因此被罰撿垃圾。跟同學打架、鬧糾紛,一直到看到他眼角受傷,我到學校找輔導老師才解決。高中時,因為不滿代課老師不合理的處罰,決心抗議到底不接受老師的處罰,無論我怎麼勸戒、威脅加利誘,他仍堅持他不服罰的態度,即使因此被學校罰撿垃圾。總之,他一點都不是個循規蹈矩的孩子,而且從小成績單上的良好公民,也總是不合格。是不是上帝聽到了我祈求的聲音了?
  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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