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家族故事(二)-泉州人與漳州人聯姻
從很小,應該是小到還沒上學,或只是上幼稚園的年紀,我就注意到外婆某些詞彙的腔調和我及家人有很大的不同,例如門、滷蛋、稀飯等,也注意到姨父的某些詞彙的說法也和我及家人很不同,例如魚、回、去等。後來才知道,原來閩南語在台灣,除了北中南地區的差異,還有漳州和泉州音的差異。而我的口音和用詞用語是北部的、漳州和泉州混用的,之所以漳州和泉州混用,可能是父、母分別是泉州和漳州,而事實上父親也並非全部講泉州話,母親也並不是全部講漳州話,可能祖父母和外公外婆或者生長環境也是混合漳州與泉州口音的。然而直到長大,至少念大學以後,才知道漳州和泉州,除了很多語音的差異,在移民到台灣的初期,雙方陣營還發生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爭鬥,甚至是流血的武鬥,而其中之一的戰場,就發生在我青少年時期經常去的芝山岩。
我高中時代,常獨自沿著河堤漫步到芝山岩。上芝山岩有兩條階梯。左邊的是婉轉而上的大塊石階,從這邊走,可能因為山勢較低,也可能因為蜿蜒曲折,覺得爬起來比較不費力,而且石階的一旁還可以看見父親常講的,那些充滿神話性的石頭,例如青蛙石、和一些形象某種動物的石頭。快到芝山岩上,還可看到從前作戰用的堡壘。右邊的石階,就是一般的、直通通的上達芝山岩,不知是否右邊地勢較高,總覺得走右邊的石階上去較費力。因此我通常是從左邊上去,從右邊下山岩。除非是想鍛鍊體力才從右邊上芝山岩。 以前就注意到芝山岩的主廟匾額寫著大大的「開漳聖王」,但是從沒有去探知開漳聖王的由來,就是拿香跟著拜。後來準備聯考時,我時常上芝山岩找個僻靜的角落看書,看書前會徒手拜拜開漳聖王和裡面的眾神。 結婚後若干年,有一次,公公請我們吃飯,也邀請娘家家人,母親自從駝背之後,就不再出席親家宴會。這次爸爸和妹妹代表出席。我先去娘家和爸爸、妹妹一起搭捷運到台北車站附近的中式餐館。平常很少單獨和爸爸說話,可能從小就對父親嚴厲的形象,以及他常凝神的樣貌有所畏懼。那天傍晚,捷運人很多,我跟爸爸擠在一處,妹妹和我們之間隔著一群人。爸爸突然跟我談起他的婚姻,竟然跟泉州漳州的世仇連結,又拿同樣在我們印象裡並不和諧的阿姨和姨丈的婚姻關係來作證。 父親說他和姨丈都姓陳,祖籍都是泉州,都和祖籍漳州,姓曹的女子結婚,而且都受漳州姓曹的女子的霸凌。爸爸深信,這是身為泉州人的他和姨父的宿命,因為因果報應,他們身為泉州人的後代,便要來償還他們先祖留下的血債。 根據父親的說法:當年漳州泉州械鬥,漳州人被泉州人打得敗退到芝山岩頂,因為山下被泉州人團團圍住,漳州人只好協議投降。當時的漳州人首領,也就是後來芝山岩廟供奉的「開漳聖王」,要求泉州首領放過芝山岩上的漳州人,他一人願意下山接受泉州人的處置。泉州統領答應了,於是漳州的首領便單身走下芝山岩。然而泉州主將和副將殺死漳州首領後,傳話讓躲在芝山岩上的漳州人下山,卻在漳州人下山繳械投降後,將漳州人一一殺死,殺得芝山岩下的溪水,血流成河。因為泉州主將和副將出爾反爾,沒有誠信,必然要遭到因果報應。而父親自認為他和姨父,便是當年泉州人的主將和副將因果輪回投胎轉世的,這一世便要受到我的母親和阿姨,漳州人的後代來報復。 最近查了一下維基百科有關芝山岩的歷史和泉州、漳州人械鬥的歷史。至少根據維基百科,芝山岩廟裏所供奉的開漳聖王是當年漳州先民從福建迎來的神,而不是父親所說的,在泉漳械鬥時,漳州人的統領。 所以,如果維基的資訊屬實,那麼當年父親在捷運跟我講的那段故事,是從何而來的根據(他的時代沒有方便的Google、維基百科和交通便利可達的圖書館)所推論出來的呢?父親可是講得活靈活現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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